文／杨子江

那时，每村都有一所小学。

小学里可热闹了，白天，书声琅琅，歌音绕梁。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掺杂着操场上的喧阗声飞出好远，硬生的把校园后面山中树林的雀噪和蝉鸣声压了下去。忽地好一会儿的沉寂，陡然又是一阵响亮的读书声，惊得刚刚停在林中树上歇息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。

＂铛铛铛铛＂放学的大铜铃声响过，学园一片沸腾，学生们排着队、举着队旗、唱着歌儿有序地回家。几只黑狗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凑趣，引的正在田间地头口吐白沬辛勤劳作的水牛也羡慕地引颈眺望。

夜晚，月色探进校园，在操场上作龙腾闪跃状，在水泥乒乓球台两边交措推挡抽球，在蓝球架下腾挪跳跃来一次次盖帽。月色的活泼和喧腾，引起苦楝上鸟巢内鸟儿的不满，吱吱喳喳的一顿数落，月亮知趣地躲进云层。若是遇到村里召开群众大会或是放电影的日子，小学校园里更是人声鼎沸，热闹非凡。

现在，有限的小学生源一把撒向跼促的非驴非马的伪城市。曾经热闹的校园已然寥落与破败，多少次在梦境里回到校园的曾经，总想找回儿时的快乐过往。前些天，终于了却心愿。

我的校园还在，四面是一圈的平房校舍，中间是一个大操场；操场上的蓝球架子还在，只是不见了栏板；水泥乒乓球台还在，只是台面上长满绿色的青苔。屋檐下的大铜铃铛不见了，长着一个铜铃铛般大的马蜂窠，有马蜂在窠旁游戈，大概和我一样在找寻过往的曾经。校舍里一片光明，窗户上的钢筋子儿不见一根，屋顶上一个大大的天窗，椽子斜向地面，上面的瓦片随时有掉落的危险。黑板还在，只是被屋上漏下来的雨水冲刷得白一块黑一块。野草封掩了操场，野藤爬上了木柱，忙碌的老鼠见人也不躲避，毕竟是生活在校园内的老鼠，还排着队、唱着歌儿呢，大概是在放学吧。老鼠放学后，校园里一片沉寂。

校园内的寂静使任何声音都突然膨胀了好多倍。外来人低语一声，或咳嗽一声，也许被自己的声音所惊吓。他们不知道是谁的大嗓门在替自己说话，不知是何种声音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，闯下这一惊天大祸。

很多虫声和草声也都从寂静中升浮出来。一双从伪城市喧嚣中抽出来的耳朵，是一双灵敏的耳朵，突然发现了耳穴里的巨大空洞与辽阔，还有各种天籁之声的纤细、脆弱、精微以及丰富。只要停止说话，只要压下呼吸，校园墙根下的一声虫呜也可宏亮如雷，急切如鼓，延绵如潮，其音头和音尾所组成的漫长弧线，其清音声部和浊音声部的两相呼应，都朝着我的耳膜全线展开扑打而来。

我赶紧捂住双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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